我和卢嘉前后去了民政局三次,才将十五年的婚姻解除。
第一次是刚结婚时的小打小闹,虚张声势,后两次是真的。
他和罗美拉的事被我发现,我提出离婚。
卢嘉同意,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又反悔,死活拉着我回家,保证断掉那段关系。
想到在一起时的种种不易,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。
两个月后的一天,我又在他手机里发现两人的信息往来,彻底绝望了。
我斩钉截铁要求离婚。
这一次,他无话可说。
递交材料,照相,写离婚协议,所有程序走完,办事员“咔咔”在证件上盖章,分别递给我们,面无表情地说,“完了。”
是的,完了。
十五年的患难与共,最后换回来的不过是清脆的两个声响。
离开民政局,我们各奔西东。
卢嘉不要房,不要存款,只要自己开了三年的那辆迈腾。
他回家收拾东西,我去房产局咨询卖房的事儿。
我想着既然离婚了,原来的房子最好别住,卖了换个地方重新买。
协议写明房子归我,可房产局的人说,要么办理析产,要么出售更名时两人同时到场。
无论哪种情况,都需要卢嘉签字。
卖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万一拖得久,卢嘉拒绝配合也是可能的。
因此,最稳妥的办法是先析产。
这样,卖房就是我个人的事,和卢嘉扯不上关系了。
想法已定,我心里依旧没底。
婚姻虽然因为卢嘉出轨而解体,可这段时间,他总指责我的不是。
我承认自己的不足。如果要划分责任,我应该承担百分之四十,卢嘉百分之六十。
可眼下我对他不抱希望:不肯直面自己的错误。
回到家,我看到卢嘉坐在沙发上,丝毫没有准备走的迹象。
“老婆,”他上前圈住我的腰,脸埋在我肩头,“我后悔了。离开你,我就没有家了。”
我掰他的手,可他箍得那样紧,我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。
“你有她,让她给你一个家。”我气恼地说。
“我不,我只要你。再给我一次机会吧,最后一次,啊?”
他抬起头,定定地望着我,目光胆怯。
那一刻,我心里一酸。
十五年前那个雪花纷飞的冬日夜晚,卢嘉穿着单薄的衣衫,穿过大半个城市来找我。
他握着我的手冰凉而有力,胆怯地望着我说,“婷婷,我爱你,嫁给我吧。”
那时我们相处不到三个月,结婚显得仓促。
可望着他冻得通红的脸,我怎么也不忍心拒绝,终于点了点头。
此刻,我又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面对同样的眼神。
不同的是,而今的我多了几分理智。
我说,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如果我发现你们还联系,你就和我去房产处办理析产。
他同意了。
按照我的要求,他将罗美拉划入黑名单。
就这样,像如今很多离婚夫妻那样,我们过起离婚不离家的日子。
罗美拉二十五岁,未婚。
两年前,她陪朋友来律师事务所咨询法律问题。
她朋友没主意,都是罗美拉问这问那,委托手续留的也是罗美拉的电话。
就这样,卢嘉和她渐渐熟悉,后来发生了关系。
这都是在我的拷问下,卢嘉供认的。
他每天按时上下班,晚间应酬常给我发照片,表明行踪清白。
他的做法让我安心,可也挺悲哀的。
从什么时候起,信任需要附条件了。
我和卢嘉十五年所经历过的事,很多人三十年也未必有过。
婚后头年他父亲因病去世,第八年我父亲因病去世。
然后是我母亲,她缠绵病榻多年,终于在一天夜里,静静地走了。
我怀过一次孕。
孕期两个月时的一次散步,我被两只野猫挠了。
无论疫苗还是野猫携带的病菌都对胎儿不利。在医生的建议下,我做了流产。
从那以后不知什么原因,我再没怀孕。
两个人的日子难免孤单,于是我们养了两只狗。
一只是可卡,像只可爱的小狮子,不到一岁时患细小病毒死了。
另一只八哥,它比较长寿,活了十二年。
它死的时候,卢嘉与罗美拉的事刚刚浮出水面。
我预感到这个家庭可能解体,埋它时在心里默默地说,还好,没让你看到不堪的一面,尽早投胎转世吧。
卢嘉比我小两岁。他曾对我说,将来老了他希望我先走,他送我。
他不希望我一个人凄凉地活着,至于他自己,怎样都无所谓。
所以回顾过去,我觉得我们在相依为命。
我想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,守着一个男人,静待时光流逝,看尘世浮华的缘起缘落。
离婚不离家的日子,卢嘉显得情绪不定。
他会问我什么时候复婚,随即心灰意冷地说,不复了,就这么过吧,一张纸而已。
为了弥补情感裂痕,我们去周边自驾游,从阿尔山长白山到长海,边边角角走个遍。
我们还计划腾出一个月时间开着车一路向西,直奔新疆喀什。
讨论这些时,我感觉卢嘉心不在焉。于是我联想到罗美拉,想到析产。
我觉得自己挺讽刺的。结婚时不谈钱,离婚时念念不忘的是钱。
婚姻真的是一面镜子。好的婚姻让你看清自己,不好的婚姻让你看清对方。
共同点是一个:人生变得清晰。
和一个人生活太久,你会发现预感和直觉的准确性简直不可思议。
那晚经过餐厅,我看见卢嘉的手机正在桌子上充电,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。
卢嘉正在客厅看书。我悄悄拿起手机,拔掉电源,进了卧室。
我看到罗美拉的黑名单已经解除。
微信好友和通话记录都没有她,但短信记录有,时间是昨晚七点多:
罗美拉:亲爱的,你在哪儿?我没看见你的车啊。
卢嘉:我看见你了,你站在路边别动,等我过去。
两半个小时后:
卢嘉:你到家了么?
罗美拉:嗯,到了。你开车小心哦。
卢嘉:好。下周见。
我拿着手机找卢嘉。他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手机,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,一脸不快。
“你怎么翻我手机?”
“你不觉得应该先解释吗?”
“她朋友有法律问题要咨询,昨晚不是只有我俩,还有别人,吃完饭就散了,没干别的。”
“黑名单是什么时候解除的。”
他闭上眼睛,懒得回答。
“不想说算了。”我站起身。
他睁开眼睛。
“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。所谓的黑名单都是小孩儿做法,你能成熟点儿么?”
“那‘亲爱的’和‘下周见’呢?”
他脸色发青。
“这样,以后我晚上出去带着你。”
“我没那份闲心。”
卢嘉吸了吸鼻子,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。
“婷婷,你相信我。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完了。我能解决一切,肯定让你满意。行么?”
说实在的,我不希望他真的那么渣。
那不只是对他的否定,还有我。
十五年培育出个渣男,这太失败。
所以,我又选择了相信。
不久后发生的事,狠狠打了我自己的脸。
那天在一家大型超市,我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,竟然是卢嘉。
他拥着一个女孩正挑选什么,脸凑在一起,状如情侣。
我猜到是罗美拉,径自走了过去。
看到我,卢嘉呆住了,罗美拉先是有些惊慌,迅速恢复平静。
她坦然注视着我,目光得意中似有不屑,仿佛在说:你没有资格指责我。
三个月前,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揪住她,像很多原配撕小三那样,当众上演一出狗血剧。
可眼下,我是前妻,卢嘉是自由的。
可我依旧气血上涌,差点冲过去扇她个耳光。
直到我瞥见卢嘉。他哀求地望着我,一脸无助。
我忽然感到一切都是那样不值。
我还要这个男人么?如果不要,和小三鱼死网破,意义何在?
析产回来,卢嘉开始收拾衣物。
我躲进厨房,不想目睹那片狼藉。
过了会儿,屋子里静了,我却没听到门响。
正纳闷,卢嘉走进厨房,跪下了。
“婷婷,你帮帮我。”他恳求道。
“前阵子我瞒着你给了她一笔钱,算分手费,可她不要。她说她不为钱。我说那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,她说咱们就是偶尔见个面,聊聊天,我才答应。”
“然后呢,”我问,“真的只是聊天?”
卢嘉脸红了,难以启齿。
回想罗美拉面对我时罕有的镇定,显然,性情软弱的卢嘉不是她的对手。
“你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牵着走,不羞愧么?”
卢嘉不吭声。
“你走吧,”我说,“你和她聊天也好,滚床单也罢,都是你的自由了。”
“婷婷,”他拉我的手。
“我承认自己软弱,可有一点我是坚定的,那就是不能离开你。我会用余生来补偿对你的伤害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我冷静地说,“好好享受你的余生吧,我消受不起。”
他脸色苍白地望了我一会儿,站起身,走向玄关,拎起行李箱,开门走了。
我长长松了口气。
我将电视打开,换到音乐频道,声音调大,然后开始打扫卫生。
我要让自己忙起来,没有空暇去伤心。
而且有句话说的好,流汗的时候不流泪。
可到了晚上,当屋子里静得连楼上关灯的声响都那么清晰时,我惶然不知所措。
我产生给卢嘉打电话的念头。
我知道,只要接通,我就会忍不住大哭。
我会说,我们回到过去吧。我还会问他到底爱不爱我。
我几次拿起手机,又几次打消念头。
我一边骂自己,一边去厨房搜寻。
我找到一瓶白酒,灌了半杯,感到天旋地转。
我倒在床上低声唱歌,不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。
一周后,我接到卢嘉电话,说他妈病了,此刻在医院。
婆婆对我不错,当年我小产,她细心地照顾了我半个多月,我怎么也该去看望一下。
我问清医院和病房号,买了个果篮,拎着去了。
卢嘉也在。他没告诉婆婆我们离婚的事。
婆婆特别高兴,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。
我陪了她一会儿,然后说单位还有事,起身告辞。
卢嘉出来送我。他告诉我,前几天他把车卖了。
我问为什么,他说,卖车的钱加上手里的钱差不多三十万,他给了罗美拉,算分手费。
“她收了?”
“收了。”
“她不是说不为钱么?”
卢嘉凄楚一笑。
“这年头哪有不为钱的,除了你。”说着,他伤感地看了我几秒,“就连你都变了,拉着我去做析产。”
“是啊,总不能还像当年那么傻。”
当年结婚,卢嘉父母只给了五千块,可我依旧感到幸福,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。
“如果我和她彻底断了,我们有复婚的可能么?”他问。
“我等你一年,”我说,“一年后,如果我们觉得对方是生命里不可代替的那一半,我们就复婚。”
他眼睛一亮,开心地笑了。
卢嘉经常给我打电话,汇报赚了多少钱,工作上的事等等。
有时连着几天接不到电话,我会怀疑他又和她搅到一起了。
这就是‘疑心生暗鬼’,可糟糕的是,鬼往往说真话,天使才喜欢用谎言安慰你。
婆婆出院回到农村的家。一天早晨起来刚下炕,忽然一头栽倒在地,口吐白沫。
医院诊断是脑出血,必须手术。
我接到卢嘉的电话立即赶过去。手术费用至少二十万,医生让先交钱,然后才能进手术室。
卢嘉没多少钱。我银行有十多万,再借点,怎么也能凑够。
我让卢嘉在医院等,自己去银行取钱。
期间联系了个朋友,她说手里有现金,让我过去拿。
等一切办完,我赶回医院,发现婆婆已经进了手术室。
我说不是先交钱么,卢嘉说已经交了。
我问哪来的钱,他死活不肯说。
他躲躲闪闪的样子让我意识到肯定和罗美拉有关。
果然,在我的一再逼问下,他承认了。
他给罗美拉打电话说婆婆手术的事,没提钱,可她二话没说就来了,带着卢嘉给她的三十万。
“我实在太着急了。”卢嘉解释。
我感到脊背发冷,明白自己彻底输了。
我太了解卢嘉,想来罗美拉也是。
这雪中送炭的三十万足够让他对她负疚一辈子,这段关系不存在断的可能了。
也许她真的爱他,可那又何必收什么分手费。
更可能的是她是个高明的心机婊。
她用他的钱买他的心,她让他几乎流落街头。
然后端来一碗热汤,就算天再冷,风再大,他也因肚子里一时的热乎乎,到死都念着她的好。
婆婆在手术台上去世了。
她是我和卢嘉一起送走的最后一个人。
从此,这十五年和我们息息相关的所有生命都离去了。
葬了婆婆,我回家收拾东西,准备另找个住处,将房子托给中介卖。
就在那天晚上,卢嘉来了。
他环顾四处狼藉,问我在干嘛,我说离开这里,换个地方生活。
他问为什么,不是说好等他么,我说等不起了,我有自知之明。
他定定地望着我,目光是那样陌生。
“你一定要这样做么?”他颤声问。
我点点头。
他走过来,握住我的肩膀,直视着我。
“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,你要永远离开我?”
“我不抱希望了。”我垂下眼睛。
他注视我片刻,忽然扬起手,狠狠掴了我一个耳光。
“你连那个婊子都不如!”他喊,“她还知道我最难的时候给我点安慰和帮助,你呢?你去死吧!”
他踢了我一脚,拿起拖鞋,照着我的头就是两下。
我捂着火辣辣的脸,朝墙角缩去。
他转过身,一拳砸向梳妆镜。
随着哗啦啦一声响,碎片散落一地。
他手上滴着血,扶着梳妆桌站着,垂下头。
过了会儿,他哭了。
那夜,我没有赶他走。
我在书房的飘窗台上坐着。
大约夜里两点多,他从卧室过来找我。
他抱着我回到大床,紧紧搂着我。
我任由他搂着,眼睛望着屋顶。
黑暗中,我看到的是罗美拉得意中带有几分不屑的眼神。
我知道,只要卢嘉在我身边,我就难以摆脱她的幻影。
我想撕碎那张脸,却无从下手。
天蒙蒙亮时,我悄悄起身。
装好的衣物依旧在拉杆箱里。我穿好衣服,最后看了眼酣睡的卢嘉,轻轻推开门。
晨曦微澜。走在那样静谧而美好的早晨,你会觉得一切充满了希望。
余生也许很长,也许很短。
可无论怎样,一个人总要走在阳光里,而不是阴影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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